纵论百年未有之变局

2023-09-13 22:07:01 美国华兴报 贾延强
历史的发展和经验告诉我们,每当出现前所未有的大变局,这就意味着即将迎来历史的一个大拐点。为了弄清今日中国所面临的百年未有之变局,让我们先回顾一下历史,借以为鉴。

1872年5月,即同治十一年,晚清重臣李鸿章上奏朝廷,其曰:“臣窃惟欧洲诸国,百十年来,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中国,闯入边界腹地,凡前史所未载,恒古所未通,无不款关而求互市……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得知,李鸿章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就是指晚清的劲敌,已经不是从西北陆地进犯,而是来自海上。他们无不是叩关和要求进行贸易。其后,李鸿章又在《因台湾事变筹画海防折》中,进一步阐明他的洞见,“历代备边,多在西北……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数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未有之变局!”。

面对这样的大变局,李鸿章等人这时才想起有一个人曾经描述过这个已经变化了的新世界,他就是早已被人们遗忘了的魏源。1841年6月,林则徐因鸦片战争中国战败,朝廷将责任推到林则徐身上,他被罢官革职,流放新疆伊犁。途经镇江时,与老友魏源相会。林则徐将他在钦差大臣任上时所编撰而没有完成《四洲志》书稿全部交给了魏源。他寄希望魏源能够编撰一部介绍世界各国地理位置和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发展现状的书,以期让朝廷和国人了解天朝之外的崭新世界。魏源不辱使命,以此书稿为基础,重新收集、整理大量各国地理、军事、文化、产业等资料,终于写出了《海国图志》这部巨著。

然而,魏源这部书不但没有引起大清国朝廷的关注,之后还被列为禁书。倒是东瀛小国日本如获至宝。当年,美国海军将领佩里开着“黑船”来到日本,用大炮逼迫日本开国。有一位日本青年冒着生命危险爬上船,要求佩里将军将他带到美国,他要亲眼看一看先进、强大的美利坚。遗憾的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并被投入了日本监狱。他就是日本想要睁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吉田松阴。吉田松阴出狱后,办起了私塾,要为日本的改革开放培养人才,而他和他的弟子们所用心研究的,其实就是魏源的这本《海国图志》。吉田松阴就是想让日本人睁眼看世界,传播魏源所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雄韬伟略。吉田松阴的私塾为日后的日本“明治维新”培养了许多重要的风云人物,这其中就有高杉晋作、井上馨、前原一诚以及后来成为内阁总理大臣的山县有朋、被誉为“维新三杰”之一的木户孝允以及后来成为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等。

《海国图志》打开了日本人的眼界,促使日后日本明治维新运动取得成功。最令中华民族汗颜的是,“明治”二字取自《易经》“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维新”二字取自《诗经》“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日本这个自古以来仿照中国文化的边陲小国,通过“明治维新”,变成了一个亚洲最强大的“东洋国家”。中日甲午战争把中国打得落花流水。从此,中日师徒关系发生根本逆转。日本人用中国人的智慧,狠狠给了大清国统治者一记响亮耳光。这是中华民族今天也仍然应该认真反思的重要历史拐点。

人类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对中国来讲,如今出现了以下六大  近百年未有之变局,这些大变局是机遇更是挑战。中国必须清晰地梳理这些变局,才能在已经变化了的世界格局中,作出正确的战略抉择。

其一,中国和平崛起引发世界格局的重大变化。中国于2001年12月11日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进入了世界经济的大循环。借此发展机会,中国的GDP 于2010年超越日本,冲上了世界第二的位置。到2022年,中国的GDP总量超过第三名日本4.3倍,并且也超过日、德、印、英、法GDP之和。中国的战略目标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百周年时,(即2049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这个战略目标正在深刻地改变世界格局,因此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其二,经济合作与竞争的方式发生逆转。中国从被帝国主义者用枪炮强迫打开大门,到今天中国强烈要求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坚决反对封闭、关门、断链的经济小圈子。而那些当年不惜用大炮来极力推行自由贸易的推手,今天却开始极力推行贸易壁垒,关税壁垒,脱钩、断链,要重建其自身的工业生产体系。中国已成为世界的工厂,他们则开始极力要去“产业中心化”,美其名曰,降低供应链风险。这是世界范围内经济合作与竞争的新生态。

其三,科技创新和发展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核心动力。太空科技、量子科学、生物工程、人工智能在全球的迅猛发展,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迭代和普及,为人类的信息及知识的传播和交流提供了巨大的动能和无比广阔的空间。这些惊人成就,如同一颗物质+精神的原子弹。它裂变所产生的能量,对人类社会的巨大影响,是今天许多人还远远没有充分估计到的。人类科技水平的发展,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

其四,思维和体制的现代化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中华民族以世界物质文明为尺度和坐标的“四个现代化”正在逐步变为现实。这就是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正在逐步与世界同步。中国自己制造潜航器已在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坐底进行科考;中国可能会在未来7年内成功登上月球。“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的豪迈梦想,将在这一代中国人手中变为现实。然而,中国现在最最需要与“四化”相匹配的是第五个现代化,这就是“思维和体制的现代化”。这个现代化包括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各个方面,涵盖国家的综合治理和外交政策。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没有现代化思维、价值观和现代化体制的国家,是不可能引领浩浩荡荡向前的历史潮流的。世界在看中国,也在叩打中国拿出具有“世界特色的中国方案。

其五,印度这个世界文明古国正在迅速崛起。据最新的数据显示,印度已经在人口上超过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印度的国民生产总值已在世界上排名第五。它正在向第三名冲击。印度发射的探月飞船,已经在月球南极附近着陆。他们最近又成功发射了旨在研究太阳风的航天器。从历史长河的角度来看,印度不可小觑。中国三大教中的佛教就是从印度传入的。印度人发明了1~9的阿拉伯数字,而且还发明了了不起的“0”,这是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如果没有“0”的发明,人类今天也不会进行乘除运算,人类的科技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阿拉伯数字”是今天全世界共用的数学语言。今天,有着数量众多的印度裔的IT业 从业者活跃在美国“硅谷”,足见其人才的底蕴。印度也许可能成为本世纪内又一个行将崛起的巨人。

其六,俄乌战争将重塑世界秩序。自2022年2月爆发俄乌战争以来,已经使大部分西方发达国家不同程度地卷入了这场热战。无论这场战争的发起者有何理由,以占领土地为目标的战争已经是落后于时代的旧思维。发动这种战争容易,但是,最高决策者并没有想好怎样结束这场战争。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仍然看不到和平的希望到来。这场战争将使俄乌关系彻底断裂;俄罗斯成为西方国家的公敌,全面对抗愈演愈烈;欧盟从多年来试图独立自主,摆脱美国控制欧洲的发展战略,到再一次依赖美国对抗俄罗斯;中国虽然被看作美国未来的主要竞争对手,但俄罗斯却变为美国和西方的当前的主要敌人。

俄罗斯是一个大国,乌克兰是一个小国。俄罗斯是一个军事强国,乌克兰是一个弱国。如果俄罗斯赢得了这场战争,占领了乌克兰,那就意味着强权即公理。世界秩序的规则将由此重写;俄罗斯如果输了这场战争,它的国运将江河日下,它将变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地域大国;如果这场战争打成持久战,俄罗斯就是实际的输家。毛泽东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对付苏联可能的入侵就是这个思路。我们在1972年毛泽东与尼克松和基辛格的谈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俄罗斯目前骑虎难下,中国实际面临着非常棘手、非常矛盾的重大战略选择。

我们姑且不论其它国家对中国崛起的遏制和打压。总体而言,中国在前进的道路上,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己。如果说中华民族有可能在本世纪内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最前列,那么,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这最终将取决于中国最先进的知识分子能否在新的历史拐点中,促进和完成中国近百年来未有之变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自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的辛亥革命开始,推翻了大清王朝的封建皇权腐朽统治,赶走了反动独裁、专制不民主且腐败的蒋家王朝,直至21世纪20年代的今天,无数仁人志士为使中华民族融入世界,傲然屹立于平等待我之民族的世界之林,不懈奋斗,前赴后继。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和她的领袖的宏愿,就是要最终走出那个两千年来封建朝代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历史王朝更替的周期律;为人民打江山,让人民坐江山,是一场具有真正意义的革命;这是一个从皇权、独裁到民权的巨大历史进步。其中的曲折、艰难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早 在两千多年前,中国的思想家孟轲就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官为轻”的伟大思想。这句话就是今天把它镌刻在北京新华门前,也足以和“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相映成辉。一千多年前,宋太宗赵光义下旨,把源于后蜀皇帝孟昶的四句话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刻在石头上,放在各级衙门的大堂前,每天警示他们。故称《御制戒石铭》。由此可见,自古从中国的圣人到皇帝,还是敬畏人民的。正所谓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就是说,他们知道老百姓很晚才吃饭,而天不亮就起床做活,很不容易。可是,为什么今天中国的大小贪官污吏,早已不把俸禄这点民膏民脂放在眼里,他们要成百万、成千万甚至上亿元地侵吞民膏民脂。这就是体制问题。让人民真正当家作主,有监督权,让国家的管理和运营者,真正成为国家的公仆和人民的勤务员,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现代化文明国家的要素。

纵观中国近代、现代史,从近代几乎亡国绝种,到今天初步繁荣富强,其实就是做了两件事:一是把一盘散沙的人民组织起来,唤起民众千百万。让人民群众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这一条已经基本做到了。第二就是请来德先生和赛先生,补课。从蒸汽机的工业革命一直补到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从命运被任人宰割的奴隶,连生存权都被肆意践踏,到民主、自由之风如春风浩荡,为绝大多数人所向往和追求。这第二条今天还在努力中。

在中华民族迈向崛起的道路上,有一点是可以预测的,那就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今天我们已经看到的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中国的邻国印度也刚刚庆祝完它的独立日75周年。它的到2047年的百年复兴梦和中国的百年强国梦,在时间上几乎重叠。如果我们细细品味最近出炉的《美印联合声明》,可以感到其大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意。这个“声明”有洋洋58条之多,非常精准、公开地展示了美印在未来25年的战略意图。他们向全世界宣告,美印已成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伙伴之一,他们将在几乎所有领域进行合作。从太空领域的载人航天工程,到半导体生产的合作计划;从国防工业的合作到喷气发动机的制造;从金融、贸易、教育、医疗、能源、数字经济等各个方面进行合作。不仅如此,在“声明”的第29条,美印实际上共同对台海、南中国海问题进行了表态。即:建立一个自由、开放、包容、和平与繁荣的印太地区,反对试图通过武力改变现状的破坏稳定或单方面行动。甚至还提到遵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声明”第36条,美印重 申其自由、民主、人权、包容、多元化和所有公民机会平等的共同价值观。其锋芒所指,不言自明。

毫无疑问,民主、自由、人权之争,是目前中西方矛盾的主要症结所在。这是必须面对的事实。否则根本无从破解。我们必须站在更高的理论角度重新认识它。放眼人类文明发展史,其实,民主是一种让思想和表达自由且多元化的文化;而自由则是人类不断革命,不断挣脱各种桎梏并逐步向自由王国进化的政治。人权则是人类社会文明尺度的标志之一。中国是一个有大一统传统的国家,几千年的封建专制政体和儒教君臣父子的纲常,使我们缺少民主的因子。这是事实。我们没有必要同别人争论谁更加民主。既然是一种文化,我们就可以学习和借鉴。这是一个民族强大的表现。而我们自己的文化也曾 经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好处,否则中国早就分崩离析了。

自由既然是一种政治,用最通俗的语言表达,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多团结人。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对那些持有不同意见,不同观点,不同政见的人,不仅要接纳,而且还应该给予掌声。

中国有一位智慧老人,他的名字叫周有光。周先生以他百余年的阅历和智慧,为我们指出了突破变局的入径,这就是 “不要从中国的角度看世界,而要从世界的角度看中国。”这是一束耀眼的智慧之光,是一把打开“中国困局”的金鑰匙。反观现在许多专家、学者和政论家的文章和演讲,客观地说,很多论述中有许多有理、有据、有价值的观点和分析。然而,唯一不足和值得商榷的地方,就是他们常常仅仅是站在中国的角度看世界,这就难免有片面不足之处。于是,中国在与他国的交往中,常常形成各讲各话,鸡对鸭讲,无法形成共识,无法取得他国的信任,无法达成共同的政治基础的困局。“文化求异,文明趋同” 这是马未都先生的真知灼见。历史已经证明,从古希腊文明、古罗马文明,到不列颠工业革命文明,美利坚现代文明,世界的文明是渐渐趋同。尤其在今天互联网时代,几乎人人手持一部手机,这其实就是一部微型电脑,这种信息的迅速交流和传播,各种文化的碰䃥和互鉴,是世界五千年文明前所未有的。

迄今为止,整个人类社会所创造的全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是我们继续前进攀登的基石。假如中华文明在未来的岁月里能够站在人类文明之巅,那她一定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那也一定是一种代表全人类共同价值和追求的文明,一定是一种更加开放、更加包容、更加具有强大的先进科技生产力的文明。试问,面对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世纪六大变局,中华民族能够从思维到胸襟,从理论到实践,从力量到定力,成为本世纪中叶人类文明的领航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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