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许行彬的书与注许行彬的书

2025-11-18 18:07:33 华兴视野 庄月江
  许行彬(1874-1953),名祖谦,又名葆光、仰贤,以字行,号西湖闲人,海宁周王庙人。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中秀才,后考入浙江高等学堂。毕业后曾任教于杭州师范和温州瓯江师范。早年加入同盟会参加革命,并与孙中山结为挚友。宣统二年(1910)创办《浙江白话报》,不久又协同杭辛斋办《浙江白话新报》,后又创办《西湖报》《良言报》《杭州报》,是浙江省新闻界的先躯之一。
  中华民国五年(1916)农历八月十八日,许行彬先生曾经邀请孙中山夫妇到盐官看钱江潮,孙中山曾送他「猛进如潮」墨宝。

 
上两幅图片来源于画册《高阳集萃——许行彬与他的时代》

 
(一)读《行彬文稿》

  2021年,朋友送我海宁市周王庙镇政府、海宁市图书馆、海宁市许行彬研究会合编的《行彬文稿》。
  《行彬文稿》是许行彬先生的旧作,收入《行彬文稿》《十年流亡之生日吟》《丙寅狱中记》三辑。
  许行彬先生自编的《行彬文稿》,共48篇,其中论古今人事短文26篇、散文1篇、诗21首。
  作者办过报纸,行文习惯仍然报纸风格,文章短小精悍,见地独到。以《读〈严光传〉》为例,他认为「子陵自恨不能与光武逐鹿中原捷足先得,乃避于富春」。从光武与严光的谈话中,他看出光武之得意、傲慢,以及严光冷眼觑光武的眼神,觉得光武访严光,「非真欲臣子陵」,而是「欲察子陵之心耳」。因此,人们对严光「仅以高士目之,皆未知子陵者也」。「子陵不肯臣于光武」,因「子陵有大志也」,将光武与严光这两位昔日同学的内心世界剖析得入木三分。
  散文《孤山探梅记》,写光绪三十三年(1907)作者在西湖船上问船夫「山上寒梅,开耶?未耶?」船夫答:「先生不见夫今之游客,大抵熏心华屋,接踵于豪富之门……客至孤山者鲜,小人之不至孤山久矣。」作者上山访梅并拜谒林和靖墓后,因舟子反诘「小人又焉知孤山之梅,开耶?未耶?」,从而引出「以游西湖者大半俗子」的感慨。全文只326字(含标点),言简意深,写尽世态。 
  许行彬擅诗,《十年流亡之生日吟》可证。《行彬文稿》中的21首小诗,情景交融,通俗如白话,都是即兴之作。如《春兴》:「里妇村姑淡淡妆,东西约伴趁春光。载言载笑扶肩去,好到尼庵答愿香。」诗似画,多美的一幅清明踏青图。又如《渔翁》:「得鱼漫把柳条穿,携去市尘不卖钱。祗向青旗换美酒,归来醉卧夕阳天。」多潇洒的人生!又如《再题卧树》:「卧龙原有起来期,此树婆娑无起时。恨杀同胞四万万,千年沈睡类如斯。」忧国之心,跃然纸上。

 

 
 
(二)《十年流亡之生日吟》即「简谱」

  假如说,《丙寅狱中记》是作者办报罹祸的「个案」特写。那么,《十年流亡之生日吟》即是作者生平之「简谱」。读《十年流亡之生日吟》不但可了解作者74岁之前各个时期的行状,还可以了解北伐前后浙江各个历史阶段的概况,甚至可以当作浙江各系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台」闹剧观之。作者办报罹祸,正在这个时期。
  专制国体,办报罹祸,不仅难免,亦乃常态。1910年开始,许行彬在杭州办过《浙江白话报》《浙江白话新报》《省钟报》《西湖报》《良言报》《杭州报》,系省城著名报人,又是浙江一至三届省议员和省府咨议,与政、军、警头面人物均有交集,与当时浙江的「第一把手」都相熟识,与当过浙江省省长的张载阳、夏超关系尤其密切。作为新闻工作者,他颇多「内部消息」。动荡日月,某些「内部消息」一但见报,即生事端。许行彬就有好几次因披露秘闻,而成「虎口一余生」。
  选几件事说一下。其一,宣统三年(1911)10月10日,武汉首义,许在《省钟报》上鼓吹革命,并披露「城隍山埋炮」,抚督增韫指其「煸惑军心」,立传巡警道杨士燮到署,面谕捕许行彬「正法」。杨对许有好感,对增韫说:「许某非革命党,杀一不辜,于心不安。是革命党,促祸爆发,于大帅亦不利。」与增韫在一起的恽毓珂、袁思永二位大员均同意杨的说词,「增韫默然」。杨退,即密令巡官刘纪正给许报信,许连夜潜逃。翌日增韫「大索」许未得,「咎于杨」,即将杨调往温州。
  其二,民国二年(1913),浙江13名议员函主浙江都督朱瑞独立。事败,袁世凯电浙「据参陆两部密报,浙江鼓煸最烈者有许祖谦(许行彬)、任凤冈两人,着即拿办,以绝乱源」。许、任二人即被宪兵司令部逮捕,送军政执法处。幸好友朱福诜、吴赓廷、马汤楹与海宁老乡陆宗舆等上下疏通,关押四个多月后「遂判缓刑」,交人保释。
  其三,民国十五年(1926),差一点被孙传芳杀掉。孙传芳作为五省联军总司令,坐镇南京。孙与时任浙江省长夏超虽是结拜兄弟,但虑夏在浙「暗暗养兵」,故欲将「江浙两省长对调」。许行彬获知内部消息,认为「夏则一生精力都在浙江,一旦调离,与地方治安不无影响」,即写一新闻在《杭州报》上披露,并下「调夏即去夏」的断语。这可惹怒了孙传芳,指许「造谣挑拨」,电令浙督卢香亭拏办。许被逮至军法科候审。军法科科长和大多科员与许相识,认为此案重大,须外力营救。问许找谁合适,许嘱找与他同住的顾乃斌(浙军将领),顾因周承菼(盐官人,时任大总统府顾问)适在杭州,即请他设法救许。周承菼对卢香亭说:「许乃祢正平一流,愿足下毋为黄祖。」同时,沪浙名流章炳麟、蒋尊簋、诸辅成、王耀祖、徐青甫、王湘泉、金润泉、王竹斋等十余人,或请见卢香亭,或致电孙传芳,请孙刀下留人。卢香亭亦密电告孙:「无负杀名士。」于是孙示浙,判许14年半徒刑,并指示:1.不许再办报纸。2.不许再做省议员。许行彬二月初九日被逮,二月廿八日获保释出狱。14年半刑期,坐牢20天了结。
  《十年流亡之生日吟》以诗叙事为主,并以少许文字补叙。内容丰富,杭州光复、增韫投降并礼送出境、浙军敢死队南京攻城、袁世凯称帝、浙江独立、浙人治浙、齐卢战争、孙传芳入浙、夏超之死、朱瑞之死等历史事件,都有涉及,给史学爱好者提供了翔实的史料线索。

 
(三)点注《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
 

  《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中,其中《征诗文启》1 篇,作者 20 人;《序》8 篇,作者 57 人;酬唱作者 271 人,词作者 7 人;联作者 227 人,赠书画者(与书画作者) 78 人。合计 660 人次,有辛亥功臣、南社巨子、社会贤达、文化名人,涉及人物众多,如钮永建、陈布雷、章炳麟、诸辅成、顾维钧、陈立夫、张载阳、于佑任、朱家骅等,都作诗恭贺寿星。海宁地方名流,如实业家徐光溥(徐志摩的父亲)、民国浙江首届省议员郑功懋,都有诗唱和;曾任斜桥中心小学教师的朱文俊还为此书作了序言。
  《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是一部有颇影响的近代诗人的唱和集。
  点注好《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想讲几句闲话。
  我从未点注过古文。我敢接《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纯属偶然。前年,朋友送我一册《行彬文稿》。
  《行彬文稿》开了我的眼界。原来,许行彬是我省新闻界的先躯人物之一,浙江连续三届当选过省议员,敢于直言,屡遭牢狱之灾。
  过去我曾多次翻阅 1996 年版《浙江文史集粹》,晚清至民国的浙江政治、经济、文化,以及辛亥革命后浙江政坛人物走马灯似的变化等史料,我知道一些。因此,《行彬文稿》中提到的不少人物、事件,我有些熟悉。
  但是,动起手来,感到当时我贸然答应沈芷华女士点注《许行彬六十初度酬唱集》,有些轻率了。再加上不久家庭突遭奇祸,相濡以沫的爱妻猝然离去,心情之糟糕,无须言表。

 
2023年5月15  日,作者夫妇与许行彬孙媳沈芷华(左一)、卜晓莲(左二)在故乡海宁斜桥朱家厅(凌荣其 摄)。

  我钦佩芷华,作为许行彬的孙媳妇,她为许行彬的冤案平反、出书,做了那么多艰苦卓绝的工作,相当了不起。既然我答应过她做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只好勉为其难了。
  书既然由我点注,我应该按自己的思路和行文习惯进行。有些看起来只有百余字的人名注释,是看了几千字的资料提炼出来的;有些是看了「百度」,同其他史料比较和鉴别后的再「创作」;当然,抄「百度」并简化了的也不少。
  弄了个把月后,我觉得接这本书还是接对了。不但多少转移了我对亡妻的些许怀恋,而且发现了我一位已故好友程午言的父亲程云波,以及午言三嫂的父亲徐祖荫的几首七律。 
  午言三嫂徐嫣娥还是我和午言小学四年级时的语文老师。朱文高和朱文俊,我从小就知道,是另一位同学朱美星的堂房叔伯。朱文俊当过斜川(斜桥镇)小学教师,朱文高客死香港。这四个人,「百度」和其他数据里没有;《斜桥镇志》里也没有。
  我将我的发现告诉程午言的弟弟「六多」(程守谦)时,他与他的在上海的侄儿(三嫂的儿子)激动非常。
  为了弄清程云波的生卒年月,2023年4月23日,我到斜桥省亲,当天就约见年已八旬的「六多」,请他讲述一些从母亲嘴里听来的父亲的故事。程云波与徐祖荫的注释,就是根据「六多」的回忆,以及我自己对程、徐二人的了解写成的。
  另外须说明一点,祝贺许行彬六十寿辰的和诗、贺词、贺联,以及书画,纷纭精彩,值得玩味与借鉴。我想,读者也许更想知道这些诗、词、联、书画的赠送者,以及诗词作者和书画家的身份,从而进一步知道他们与寿星的关系,因为从这些背景材料中,可以约模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和官场的人际关系。缘于此,我注释的重点,尽量着眼于人名。
  注释过程中,主编陈勇行先生给了我不少帮助。(2025.10.成稿)

 
2025年6月5日,海宁市周王庙镇许行彬先生故居。浙江日报社原副总编辑傅通先(左二)、《大众电视》原社长钱松椎(左一)、作者(右二)、许行彬先生孙媳沈芷华(右一)。(庄雨虹 摄)

  作者简介 庄月江:浙江省海宁县斜桥镇人,1938年9月生于崇德县(今桐乡市)骑塘桥镇郊外婆家。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主任编辑。退休前曾任衢州日报社副总编辑,兼任衢州市文联二届(1990一1995)副主席、衢州市作协一至三届副主席(1986—2000);曾任衢州市政协三届委员(1995—2000)。
作品集有《闪光的路》《斜桥往事》《庄月江存稿》《这就是衢州》《孔氏南宗家庙纪事》等12部散文集。新闻论文《副刊呼唤专栏作家》获1990年中国报纸副刊年度论文一等奖,收入1990年《中国新闻年监》。《拯救首次轰炸日本本土的美国飞行员》一文,分别入选《衢州市军事志•丛录》与《衢州市市志•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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